一生所爱/第九十一章 Shadow of the War
在过去久远时间之前,有一个侍奉奥力的迈雅,他有个不起眼的名字——
迈荣。
迈荣是卑微的。
对旁人来说,他只是维拉奥力手下众多追随者中籍籍无名的其中之一。尽管他知识堪称丰富技艺亦堪称精湛,但那在维林诺算不了什么。上有锻造之神奥力,下有诺多精灵费艾诺,迈荣的名字甚少被人提及甚至…在大多数时候人们甚至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株野草,在曾经维林诺美丽富饶的土地上默默无闻的生长,又自生自灭的腐烂。
迈荣在一场意料之外的战斗中被彼时逃离维林诺的米尔寇掳走。初时他作为俘虏和人质受尽了酷刑和折磨,米尔寇嘲笑他的愚忠和他在维拉面前不堪一击的脆弱,但却欣赏他负隅顽抗的坚韧和毅力。
米尔寇喜欢把他禁锢在肉身里头折磨他——用各式各样他曾经无从想象的奇诡方式。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快感交替冲刷着他剥离不开的肉身躯壳,也冲刷着他自以为是的信仰和尊严。
米尔寇大抵是先行驯服了那具肉体。当那具本不属于迈雅的躯壳在强大的维拉面前纤毫毕露不加掩饰的反应了被施与的疼痛与快感,他的意志亦开始动摇。他此前从不知道意志与肉体感官如此紧密相连不可分割,当禁锢他的肉身被各种汹涌的感官驯服,他的意志和思维亦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既定的轨道但尽管如此…彼时那个可怜巴巴的迈荣依然笃定的坚信自己不会背弃他的师傅奥力,不会背弃独一之神伊露维塔的意志更不会背弃自己曾经所信仰与依附的光明。
真正让他意志崩塌的,是米尔寇带给他的消息。
在又一次充斥了疼痛与凌虐的鞭打之后,那位强大的维拉贴在虚弱不堪的迈雅耳边叹息,语调中甚至掺杂了似是而非的疼惜抑或怜悯意味——迈荣很难分清。
西方的维拉,包括他曾追随过的主神之一奥力从来没有来救过他,甚至没有派人打探过他的消息。他们根本不在意他,抑或是已经彻底忘了他。
哦…………
他记得自己哭了。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他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毫无形象又狼狈不堪。眼泪,鼻涕或许还有口涎不堪的挂了满脸,而米尔寇提供了他一个胸膛,一个拥抱,一片近乎安慰的…沉默。
尽管之前的许多痛苦和羞辱都拜米尔寇所赐,但那一刻他亦在米尔寇那里得到了缺失已久的关注与接纳。
他在那片破碎的瞧不出本来模样的瓦砾上重建了自己的信仰,乃至自己的一切。
他唾弃从前的自己所以决定背道而驰。他唾弃懦弱所以嚣张,唾弃慈悲所以残忍,唾弃单纯所以狡诈,唾弃忠贞所以放荡,唾弃轻信所以多疑,唾弃善良所以邪恶,唾弃光明所以黑暗。
他管米尔寇大人叫主人,在臣服与恐惧中寻求归属与安慰,在疼痛中寻求快感,在恨里头寻找爱……
不,那多可笑?没有爱因为爱是被唾弃和禁止的——被他的主人。
他只是……
主人重塑了他。主人主宰了他的一切感官和思维,主人是强大的可靠的而主人关注他。就算是疼痛和恐惧,就算是羞辱和利用。况且,主人许诺了他宝贵的自由,许诺他不再作为伊露维塔的附属物而继续那已被设定的苍白存在。主人许诺他掌控自己的选择,掌控自己的肉体掌控自己的感官,掌控自己存在的意义和轨迹。
哦——
如果这就是黑暗。
他甘之如饴。
后来他的邪恶和狠毒人尽皆知,中洲精灵管他叫Sauron,这个字眼派生自早期的精灵语单词thaura,意为——
可憎的。
可憎没什么不好,就像可爱从没给他带来过一丝一毫的好处。
他挺喜欢这称呼,他甚至开始自称为索伦乃至他的主人也开始用这个名字来召唤他。
后来索伦又给自己起了其它的名字诸如安纳塔,亚塔诺或是奥力迪尔。但这些名字除了自以为是的炫耀就是欺骗与迷惑,没有一个是他,那个真正的他。
而迈荣这个名字被彻底摒弃连同他唾弃的过往和曾经。
尽管迈雅不会死,但迈荣的的确确已死的彻底。
——安纳塔站在欧洛朱因火山山腹的石台上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想着。
在那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又想起来那个让他蒙羞的可怜虫。
安纳塔能够感觉到欧洛朱因深处翻滚躁动的岩浆带起的灼热烈风拉扯着这具美丽肉身的顺直金发,他对于肉身有着偏执的狂热与依赖——拜他的主人所赐。
安纳塔本来喜欢这具肉身。它优美精致,敏锐的感官让他尝尽了癫狂的极乐。而它不可抵挡的魅惑让安纳塔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兵不血刃的收割一切——
荣耀,名声,人心乃至最终的胜利。
但是他错了。那个该死的诺多口口声声说爱他却最终背叛了他。安纳塔的挫败与狂怒中掺杂了一丝他绝不承认甚至选择无视的悲哀,他将自己的失败悉数归结于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凯勒布林博爱他,但并不怕他。
哦是了…
他怎么能够忘记爱是多么孱弱无用脆弱又肤浅的东西,比起这无用之物恐惧来的更加切实有力根深蒂固。他应该让凯勒布林博,乃至中洲所有愚蠢的精灵知道什么是恐惧。
那双金瞳在翻滚的熔岩辉映下迸溅出邪恶的火光,一副新的躯壳就要在这滚滚岩浆中诞生。漆黑就像永远不见天日的地心,坚硬如同千锤百炼的精铁,心脏是烧溶的岩石而流淌的血液便是这滚烫的岩浆。它的炽热足以让精灵的躯体灰飞烟灭而它无可匹敌的强大力量,将来源于这枚至高无上的统御之戒。
疯狂的笑意扭曲了安纳塔绝美的五官,邪恶的迈雅抬手拽下脖颈间悬挂的至尊魔戒。
背叛我?驱逐我?
但你永远无法摆脱我…my dear Celebrimbor……
借我之力铸造而成的精灵之戒,将成为你与我不可毁灭的羁绊。
带着优美唇畔那丝残忍而疯狂的笑意,安纳塔将至尊戒缓缓套上肉身优美修长的手指。就在那一刹那,自欧洛朱因山腹中骤然鼓荡的巨大力量震得周遭广袤大地都跟着咯吱作响,前所未有汹涌激荡的岩浆从欧洛朱因山口喷涌而出。那一刻,仿佛就连天上低垂的厚重阴云都在熊熊燃烧。
艾明莫尔西北几十里。
并马而行的瑟兰迪尔和埃尔隆德在大地几乎不胜负荷的震动中猝然回首,眼瞧着末日火山喷出的火光映红了中洲半边天际而翻滚的黑烟甚至蔓延到了魔多以外的区域。
那一刻,尽管他们不确切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在彼此交换的目光中看到了震惊和深沉的忧虑。
那是一个讯息。延续了近两千年的和平岁月彻底结束的讯息,还有战争的讯息。
他们胯下的骏马亦在大地不安的震动中嘶鸣,兵士们频频回首,冲天的火光翻卷的烟云,以及其中再也无法掩饰的邪恶挟着几乎无法抗衡的强大力量在中洲广袤的土地上空盘旋激荡,投下浓重骇人的黯影。
瑟兰迪尔同埃尔隆德在离阿蒙蓝克仅几里时分开。埃尔隆德需要尽快回去伊姆拉崔将所见所闻报知诺多的至高王吉尔-加拉德,而瑟兰迪尔则前所未有急切的需要见到他的父亲——巨绿林的王欧洛费尔。无论是战是退,阿蒙蓝克都必须马上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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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山脉西麓,伊瑞詹。
几十年来繁花似锦,常绿如春。
但欧斯特-因-埃第尔城中的精灵再没有看到他们缔造了这一切的伟大领主凯勒布林博的笑容,甚至有传言称在那位伟大的精灵工匠眼中已经透出了荒凉的死意。
但这怎么可能?
伊露维塔的首生子明明拥有与阿尔达共存之身,况且这一片大好的繁华盛景,凯勒布林博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想要去死?
凯勒布林博此时就立在他居所的窗前——安纳塔曾经翻身而去的窗前。
他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哪怕是对曾经钟爱的锻造也失了兴致。
他在后悔。
他后悔让安纳塔走,不,更确切的说,是他后悔放索伦走。
自以为是的爱情蒙蔽了你的眼睛凯勒布林博!!!黑发的伊瑞詹领主死死攥紧了抵在窗口的手掌,任整齐的指甲在掌心切开染血的牙月。
他放走了索伦而索伦怎会善罢甘休??索伦终有一天会卷土重来而伊瑞詹的子民又将何去何从?甚至整个中洲也……
一缕鲜血从凯勒布林博紧握的掌心淌落,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凯勒布林博恨自己为了所谓的爱情不顾大局,恨将谎言与欺骗,利用与玩弄当成了爱情的自己但他更恨的是——
即便如此,即便他被欺骗被利用被玩弄——
他居然!还在!爱着安纳塔!
甚至如果他胆敢回头仔细分辨,那日复一日彻骨的悲伤同悔恨里头,到底有多少是仍无法停止的思念?
每思及此,凯勒布林博就恨不得杀了自己。这样的羞辱甚至比被欺骗被利用被玩弄对他的打击更甚。
无法纾解的愤懑中凯勒布林博的拳头狠狠砸在窗口坚硬的石质之上,但他等来的不是皮肉甚至骨骼破碎时锥心的剧痛,而是手指上如同被烈焰烧灼一般的炙痛——那佩戴着风之戒维雅的所在。
凯勒布林博难以置信的握着自己的手腕,他看见维雅亦如同被烈焰烧灼一样透出耀目的金芒,那令他想起了安纳塔的眼睛而几乎同时,凯勒布林博就在脑中听见了安纳塔的声音——
邪恶的,残忍的,冷酷的讥讽的却依然优美的安纳塔的声音,
“仿制的精灵之戒会让你后悔Celebrimbor…向我宣誓效忠,愚蠢elf lord!”
凯勒布林博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膝盖在失控的促喘中,不受控制的一点一点的弯折一寸一寸抵向脚下坚硬的石面。他双手抓握窗口竭力抗拒这股操控着他身体的力量,他的汗水如同泥浆一般在身体的颤抖中沁透了衣袍。
“绝…不…”
凯勒布林博听见自己紧咬的牙关咯吱作响。两个简单字词仿佛耗尽了他所有气力。
他在自己脑子里头听见了那个邪恶迈雅的咆哮——
“如果你情愿开战愚蠢的精灵!我不介意你跪在成堆的死尸上交出本来就属于我的东西!”
然后那个如同锯齿一样来回碾磨着他大脑的声音骤然撤出,一如降临时一般猝不及防,只留下剧烈喘息的精灵。
“林…迪尔……”
林迪尔进来的时候几乎被他的领主那灰败的脸色吓到。
“快…!!送信…去伊姆拉崔……吉尔-加拉德王…请他速来冬青郡!!!”
那一天,长久以来风和日丽温暖如春的伊瑞詹久违的刮起了狂风,天际低垂的黯影夹着隐隐灼热的风沙蔓延着,侵蚀着…
笼罩了这座媲美西方维林诺的城池。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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